Septembre, haut bas fragile
slug
french-003
date
Oct 2, 2021
status
Published
tags
Mirror
summary
”再点开高、低与脆弱之间,我一定也会懂得巴黎的韵脚。“
type
Post
法语课在九月初结束了,我没有去上最后两次课。事情总是这样,上课的快乐和翘课的快乐我们至少能拥有其中一种。
法盟的课侧重听说,把大量的练习时间内置在课堂上,学完一本A1可能要大半年,进度实在太慢。不过,OKR没有Objectives自然也就没有Key Results,没有目标,也不会指望要有高效的学习。
我还没想明白是为了什么在学法语。只是在这种充满游戏和交际练习的课堂上,突然想起小时候曾在广州街头被拉进英语兴趣机构的教室里上体验课。混杂在新语言和新面孔之间不知所措的一小时飞快溜走,我再没有上过任何课外班。在上课发呆的间隙里有种弥补上童年遗憾的宽慰,来上课是为了这份对失落体验的执着,延续那一小时里封存在我身上的、永远新鲜且不自在的感觉。
某次法语作业,老师让大家写十个想要的东西。为了完成作业(当然不完成也没关系),应该先想好十个「东西」开始填空,但我一直在纠结「想要」。好像什么也不想要,尤其是在我的词汇量范围内,是不是只可以想要猫猫狗狗本子和笔苹果和梨?
有表达的需要就有学习的需要,我边查词典边开始写。我想要假期,想要苹果派也想要小型抱抱蛋糕,我想要山间散步,想要黄白色的雨衣也想要一场雨,想要马克的蓝光碟,想要永不结束的秋天。
写不下去了,索性开始直接查法语助手,发现例句会写诗,中文还能压上韵。自成一种绝佳的韵律和节奏,朴素简单的表达好适合配乐念白喔。
我不再想要继续写而是停下来把这段念了好几遍。
反正不管写什么老师都会用红笔回一句très bien。
后来,我把法语助手的每日一句作为我的答案之书。
想翘课的时候我问:今天应该去上课吗?
它答:
最后课程结束的时候我又问:还要不要继续?
它答:
我想,好的,那我会继续学习。
后来,Duo和Lily常常叫我回多邻国,偶尔也会不小心点开,但大部分时间都懒得理睬。一直到我看到里维特的一部片子,叫做 Haut bas fragile(高、低与脆弱之间),久违地从片名里学到三个新单词,使我非常迫切地想要观看它。
刚开始学法语的时候热衷于从片名里学习新单词,Récréation因这两个r和最后的tion读来简直太法语的,Les amants du Pont-Neuf里的neuf原来可以不是数字九而是新的新,La double vie de Véronique里的la vie则早在很久以前就从c'est la vie中见过。Du côté de la côte里的两个cote一定是瓦尔达的小游戏,Sans soleil虽然是没有太阳但听起来跟cent soleils一百个太阳一样,左岸派永远可爱。
让我们回到高、低与脆弱之间,已知这是一部歌舞片,但我从没看过里维特,谁知道会生成什么呢?实际上,这太新鲜了,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歌舞片,真正意义上的歌舞片段迟迟不来,而电影本身却时时挑拨着观众体内的韵律。
身体,你会在这里发现身体,发现身体的使用方法和运动轨迹,这些舞蹈里潜藏着非如此不可的正义,你这么想着。而歌里有什么呢,歌词里藏着语言的秘密,大量你来我往的押韵如同文字游戏,你读不懂,但你能感受音韵的节奏。你好遗憾。我也好遗憾,我的法语为什么这么差。
在这种轻轻重重音节回环的韵律里,我又再次觉得法语是美的,正如在影院看90年那版大鼻子情圣的时候第一次为西哈诺的韵脚而心醉神迷,我久违地想到,哦,原来法语不是调子平平黏糊糊湿哒哒,它可以这样美,所有的音节分散在高、低与脆弱之间。
于是我又有新的热情了。
九月的空闲里,开始自己学法语,其他时候也读书。看阿巴斯读《樱桃的滋味》,看牯岭街读《杨德昌电影笔记》,看小川绅介读《收割电影》,看《广岛之恋》读杜拉斯的剧本,对比观照影像和文字里互补的不同面向。不过有时我停止阅读,想到观影当中觉察到的事物被文字言说会如何折损观众和影像之间的天然默契,反倒有些灰心丧气。仍然觉得,好的电影无需电影之外的时间来注解。我反复观看,答案一定就在其中。
而语言当然不是。新的词汇总有新的问题,新的答案必须跳出去寻找。
即便我在法语世界里漫无目的郊游,保持行走也会有些收获。比如始终挂在家里的海报上写的le rayon vert 和ma nuit chez maud,突然从一个个单词接连变成了可解码的信息,当然不值得称道但真叫人雀跃。再比如spotify自动切成法语时忽然不再需要凭借惯性操作,而是重新恢复成了能看得懂的界面。我想我永远不会特意为这些去翻词典。不过我想到某一天,或许是一年之后,再点开高、低与脆弱之间,我一定也会懂得巴黎的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