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in Mo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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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rman-001
date
Dec 16, 2023
sta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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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Mirror
summary
“想知道怎么描述两只鳄鱼组合成圣诞树的样子。”
type
Post
初学法语时大言不惭地嚷着不久之后就会懂得里维特的韵脚，如今看来实在令人羞愧。两年后，不仅词汇和文法的记忆日渐稀薄，还同样大言不惭地以策兰的死亡赋格宣告踏入德语世界，我一如既往地被想象之中的音韵吸引。所有语言都是文学的载体，对它还没有任何概念之前，我就总觉得德语比其他语言更加文学。这种印象或许是多和田叶子和赫塔米勒带来的，她们都处在母语和德语的缝隙中，将新语言作为镜子，重新照见了自己。总之，我又开始学习一门新的假语言。
新的语言域对初学者来说是平行时空，表示世界的方法在新的语言里以相似的路径重新开拓，学法语如是，学德语也如是。切换输入法时，平行的选项自上而下排列：English-简体拼音-繁體拼音-日本語ローマ字-表情符号-français-Deutsch，堆叠起来超过半个手机屏幕。半途而废的旅人觉得羞赧和荒谬，这些小小的块垒，会不会是巴别塔某一层的砖石？新加的几个字母以及再次打乱的键盘顺序使得惯性敲击打错字母的概率陡增，有时，一种语言会被错误地自动校正成另一种，这让我变得更笨拙。中学时不晓得从哪里看到德语的石头是 Stein ，看上去特别又稳固，我拿来做了很多账号的昵称。Stein偶尔会被校正成 stain ，我执拗地一次次改过来，是石头，而非污点。爱因斯坦（Einstein）也是一块石头。
按惯例，一切总是从问候开始。语言app塞给我三种问好的方式：Hallo! 这是我们的老朋友，Servus! 这是德国南部常用的问候语，最后是 Moin Moin! 这是来自德国北部的方式。我飞快地学会了因地制宜跟德国人用不同方式打招呼，前提是问好之前他们就得把打南边来的还是打北边来的标识在自己身上。十年前，我曾经用过一个和外国人交友的古早app匹配到正在念高中的德国女生，我们用英语交流。坚持联络了一段时间，是因为我发现对方的英语也不怎么样。偶尔出现的语法错误和病句仿佛交流对等的证据，起码在语言表达的维度上，她不会更丰富更流畅更深刻到让我无法招架。她向我发出的第一句问候就是 moin moin，起初被我当成英语的地方方言，后来才知道是德语。我讨厌作为问候的每个例句里感叹号都紧随其后的必然，和人打交道已经很累，非得为一次问好付出这样昂扬积极的情绪么？到了二十岁后段，感叹号打出来也像开了张情绪支票，只是十年前，计算着时差在新的一天给她发去 moin moin 的时候，的确是感叹号的心情。
重新发现她在德国北边这件事毫无意义，不过 moin moin 因此在我学会的德语排行榜上永远固定在了第二顺位，第一是再往前一点，被好友选做高考宣言的 Es muss sein。在学德语以前，这两句话都是聋的、哑的，从未被我听到或说出，只是两幅有着特定含义的静默字母画。随着见过 bin 和 bist 之后 sein 作为第一个德语动词来展示变位的语法，es也在代词的介绍中隆重登场之后，我才终于听懂这句「非如此不可」的德国语言。
对德语的第一印象阴差阳错变得很凌厉。之前沉迷看一个拳手日常练习视频，她每次出拳喊的声音就是ich，现在每说一次“我”，就感觉咻咻出拳一次。“ch”是很德语的一个组合发音，初学者不能绕过的经典句子之介绍自己会说且只会说一点新语言，在德语里是个大麻烦。Ich spreche ein bisschen Deutsch，七个字母表示的“说”这个词，包含三种陌生的发音规则，让人忍不住感慨“说”本身好难被说出哦。正是这些新鲜的规则让新的单词句子在我的印象中解码为德语，于是对着一句 Alles klar（还好吗）也困惑，怎么回事这句听起来不太像德语欸。
新语言常常会遇上旧语言的回音壁。我发现不了自己把冠词 der 打错成 des ，看到 Pommes 也下意识觉得是法语的苹果而不是德语的薯条。日本人常说的アルバイト（打工）竟然也是从德语的 Arbeit 借去的外来语。Busuu很好笑，在我还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职业之前，就先让我反复练习 Ich bin arbeitslos（我失业了）。又给一段录音材料，提问柏林哪些东西很少，答案不是 Cafés 也不是 Restaurants 而是 Jobs。这些名词们，尽管它们看上去像英语像法语，但大写的首字母是一种硬编码的提醒，名词们 always identify themselves as German 真是辛苦了。
词汇量快速从两位数迈向三位数的秘诀，仍然是那个：数数。学会从0数到20就能让初学者词汇量暴涨。还记得学法语数字的那个晚上，和小声一起骑车回家。我从日语1到10的数字中随机说出来让她猜是几，她则说德语的让我来猜，彼此都没怎么猜中，那比较依赖发音的规则和联系。学数数前，我再次和AI玩了这个游戏。结果这家伙只是按顺序报到了5，但猜到5我才第一次猜中（希望这不会让我看上去像个笨蛋）。很不服气地总结经验，文本的形式让我完全忘记用学过的发音规则来理解它，逐个猜测的规则也让我忘记通过观察和总结来推理规律。于是我又玩了西班牙语版的，一次性列出5个数字，果然全部猜中了（不能因为看上去像法语就算我作弊吧）。不过对德语数字的偏爱跟数数没有关系，凭他们把13到19都统一成八个字母，就应该得到强迫症的赞赏。
有时在fedi刷到德语的嘟文，会留心其中是否有认识的单词，前些天只有 sein 和代词，现在又增加了数字。比如这一条里边我就能认出 Ihr 和 zwei 以及 habt，看图描述当然会知道是两条鳄鱼组合成了一棵圣诞树，Krokodile 也很容易对应到鳄鱼，只是新的句子无异于下一个阶段的 Es muss sein ，这对我来说仍然是一幅静默画。那么，如果现在有人来问我为什么在学德语，我会回答说，想知道怎么描述两只鳄鱼组合成圣诞树的样子。
In a while, crocodile!
学法语的碎碎念：